成宥真長嘆,道:
“她是金宇植的媽媽,是三個人中的一個,唯一沒有碰我的那個,警察說他跟我父母的死亡也沒什么直接關系。
她媽媽是個善良的人,在替兒子贖罪吧。
出事之后,我身邊不是一個人都沒有嗎。哦,當然我不是在埋怨你。
那時候金慧玉就突然到我家來,我開始以為她是我爸媽教會的一個朋友,也許吧,當時我自己愿意這樣相信。
每天我都渾渾噩噩的,如果不是她每天來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恐怕我就在老房子里自殺了。”
“那金慧玉當時沒跟你說她是誰么?”
“要說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呢,丈夫孩子都死了,自己哭啞了,不能說話,估計當時也沒想好怎么跟我開口吧?!?br/> “那你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成珉。
發(fā)現(xiàn)的時候孩子已經5個月大了,我天天吐啊,老太太當時應該是察覺到了的。
她帶我去醫(yī)院的時候,都是弄了個輪椅給我推過去的。到了醫(yī)院查了一堆,那醫(yī)生不讓我引產,說我要是這時候開刀、命就保不住了。
我記得后來是誰啊,應該就是教會的人,也跑來說不讓手術,說孩子是一條生命。
唉。如今想想,當時咬咬牙,哪怕我死了,我們娘倆都是個解脫,起碼成珉不用受這份罪。”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這不是你的錯。”
“啊,沒有。后來老太太一直陪我到生產,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是誰,只是一味依賴她。
我記得生孩子那天,醫(yī)生抱著成珉拿到我面前讓我看,我都推開了。是老太太一路把他從醫(yī)院接出來,一定是,也沒別人了。
那時候我就,唉,被老太太先弄到她家去——梨花公寓。她一直照顧我坐月子。孩子后來也抱回來了,她家兩套房,我一間,老太太和孩子一間,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來了。
成珉大了點兒,我也緩過來了,就想把孩子送走。正規(guī)的地兒也沒人收,送到人肉販子那兒我也怕孩子遭罪。后來就留下了,跟老太太一起把他養(yǎng)大了?!?br/> “你不恨她么?”
“不恨,人家保了我一條命,當時我身邊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成宥真哽咽起來,“我找誰啊?社工?社工能幫上什么,來填填表罷了。要不是老太太,就金慧玉啊,我當時可能就去見我爸媽了?!?br/> 李知恩泣不成聲,“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跑了?!?br/> “沒有,知恩,我早就,”宥真把手貼在玻璃上,“你看,我現(xiàn)在這樣都覺得不真實,當時更是,真的,什么叫靈魂出竅,我早早就體驗過了。
我想我要知道她是金宇植的媽,也不能讓她進我的門啊。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這就是命吧。
我怪過你,不過也就那么一陣兒的事兒,早就放下了。既然你說我爸媽的死不是我的責任,就更不是你的責任了,你又自責什么呢?!?br/> “我——”
李知恩泣不成聲。
“你抬頭,知恩,你看著我。
你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上,聽我說?!?br/> 李知恩照做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再糾結,我爸媽也沒法復活了,”她停頓了下,“成珉也沒法復活了?!?br/> 這時成宥真的淚水才泄洪一樣涌下來,這是第二波淚水了,哭、用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低著頭,李知恩的手掌在玻璃上摩挲著,遠遠看上去,像是她在撫著她的頭。
懲教官聽完這段,又低下頭。眼神落在成宥真的卷宗上,時而搖搖頭,時而嘆氣。
過了半晌,兩人還是不說話,懲教官抬頭看了看掛鐘,時間已經過去大半了。她清了清嗓子,提醒倆人要抓緊。
“宥真!我這次不會再跑了!”知恩打斷了這段平靜。
她伸出手對上宥真的手掌,像獲得了力量一樣,血液在她白凈卻有力量的手背上淌過,“我這次來是,是想告訴你,我會幫你上訴的,請你堅持一下?!?br/> “啊?!”
“當初逃避真的是我的錯,我該當你的傘為你遮風擋雨。
是我太懦弱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我,我想,我終究不是個男人,沒那么強大。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足夠強大,我要幫你渡過難關,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如果這個時候我還不出現(xiàn),我恐怕未來也沒臉活著。”
宥真看著她,吃了一驚。她全沒想到李知恩來見她是為了說這個。
她在腦子里想著無數(shù)拒絕她的借口。
終于冷靜下來,慢慢說到。
“你還有孩子,你有家人,你要替他們想想。我沒辦法了,當噩運來敲門,你知道的。我不想傳染給你,請你遠離我的案子吧。真的?!?br/> “那次,我沒來得及和你說完,我當時離開,并不是我不愛你了。
總之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解釋不清,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嗎?”
成宥真喘著粗氣,她慌了。
李知恩從前就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她堅強又固執(zhí),看來如今一點兒沒變。
但她的心早就涼了,十七年前李知恩落跑,十七年后鄭太河也落跑了。
因為面前的人讓她想起了鄭太河,讓她想起付出的信任再次被打破。
從入獄到現(xiàn)在已經一個月的時間,連李知恩都出現(xiàn)了,鄭太河卻連個消息都沒有。他拋棄了自己,他選擇了幸福生活而放棄了愛情。
這讓她難過,畢竟,這是成宥真認為自己能再度幸福的一段感情了。
李知恩還在滔滔不絕。
宥真想了一段說辭:
“上次見面、學校門口的那次,我不是和你提到一個男人,就是,金宇植的懲教官——鄭太河。你還記得嗎?
我覺得我是真的愛上他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能真切體會到戀愛的感覺。因為,因為他是真正的男人。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覺得我很幸運,我的初戀是你,真的。但我真的長大了,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了,我們兩個真的要朝前看了。
起碼,起碼我的案子,不要再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