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有了孩子?”六爺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說話的樣子氣定神閑,不像是在撒謊,可丞相會在民間有個孩子嗎?怎么都覺著不可能呢。
“丫頭。”六爺改了稱呼,“知道糊弄六爺是什么下場嗎?”
喬薇面不改色道:“那你知道得罪丞相是什么下場嗎?”
六爺在江湖與朝堂周旋那么多年,什么人都沒怕過,唯獨十分忌憚那位年輕有為的丞相,看著面善好說話,背地里卻比誰都陰險,便是他這種老江湖,也絲毫不愿與丞相杠上。
“那你說來聽聽,你是怎么認(rèn)識丞相的?”若果真是丞相的女人,他就放她一馬,可若不是,呵,就別怪他嫌后院清冷,將她抓回去做個小小的壓寨夫人了!
胤王簡直被喬薇氣死,明明有機會逃離六爺?shù)哪ё?,她卻非與他擰著來!這下好了?!
喬薇漫不經(jīng)心道:“能怎么認(rèn)識的?床上認(rèn)識的唄!”
“噗——”正在喝茶的裘管事,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六爺就喜歡這么大膽豪放的女子,比那些矯揉造作、表面正經(jīng)實則孟浪的女人有趣多了,他壞笑:“這么說,丞相大人第一次見你就把你給睡了?”
喬薇嗑了一粒西瓜子:“怎么可能?明明是我睡他!”
裘管事嗆得不行了。
胤王的臉色亦變得十分難看,要不要臉了,還要不要了?!
喬薇前世看了那么多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小說,呆萌嬌妻帶球跑的故事那是信手拈來,將自己如何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醉酒上了丞相,又如何被家人逐出家門,又如何在背井離鄉(xiāng)后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身孕,再如何將兩個呆萌的小包子撫養(yǎng)長大……講得是一個感人肺腑。
“……唉,都是一把辛酸淚呀!”喬薇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茶)水,“幸虧丞相大人找到我們母子了,是吧胤王殿下?上回在南山書院門口,你欺辱我們母子,是丞相及時趕到,我們母子才得以逃過你與那員外郎的魔爪。說起來,我們一家四口團聚,還得感謝你呢?!?br/> 胤王眼角直抽!
六爺看向裘管事,裘管事小聲道:“神童日那日,丞相大人確實在南山書院門口教訓(xùn)了員外郎,從胤王手中救下一個女人。”
六爺大部分日子都在外頭,甚少回京,不清楚胤王與丞相之間的“風(fēng)流債”,只隱約知道二人因為一個女人鬧翻了,所以就算丞相救人之事是真,也不能說明丞相是為了這個女人,指不定是想給胤王難堪呢?
這丫頭詭計多端,他已經(jīng)上過一次當(dāng),若再上第一次,可就沒臉在江湖上混下去了:“你說你是丞相的人,好辦,我這就命人去丞相府,告知丞相大人,他的夫人生了病,為我所救,請他盡快派人來接夫人回府?!?br/> 喬薇的表情瞬間怔住了,這老狐貍說什么?派人去丞相府?
他若是威脅丞相拿贖金,丞相指不定看在救民于水火的份兒上幫她一把,可他說她是他夫人——
丞相是個好人沒錯,但他不會隨便在外認(rèn)個夫人回家呀——
陰險狡詐的老狐貍!
六爺將喬薇的神色盡收眼底,呵呵一笑:“怎么?怕了?”
喬薇撇過臉,在心里把這老狐貍罵了千百遍!
六爺笑呵呵地道:“裘管事,把人帶下去!”
裘管事為難地嘆了口氣,自家老爺啥都好,就是好色這一毛病死活改不了,這姑娘運氣不佳啊,十四號入場都能碰上老爺。
他探出手,正要去捉喬薇,突然一個小廝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太夫人她……”
六爺站起身:“她咋啦?”
小廝道:“她、她要生了!”
喬薇怔住了,太夫人……應(yīng)該是六爺?shù)哪锇??六爺看上去都四五十歲了,她娘再年輕也將近六十,這個歲數(shù)……還在懷孕生子?
老娘生孩子是大事,六爺對著胤王拱了拱手:“王爺,今天的生意談不成了,改日我請你去第一酒樓喝茶!”
胤王客氣道:“好說,好說?!?br/> 六爺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喬薇暗暗一喜,太夫人這孩子生的可真是時候,快走吧六爺,不送了……
六爺走到了門口忽然停住,回頭吩咐裘管事道:“把她給我?guī)Щ馗?!?br/> 喬薇:“……”
六爺?shù)母≡诰┏且员保c慶豐街完全是兩個方向,“巧遇”冥修與十七的可能性基本上沒了。
喬薇嘆息著磕著手里的瓜子。
“到現(xiàn)在了,你還吃的進去?”胤王冷笑。
喬薇白了他一眼:“橫是一刀,豎是一刀,做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的好?!?br/> 馬車晃悠著前行,車夫是胤王的人,隨行的護衛(wèi)卻全都是六爺?shù)母呤?,喬薇根本插翅難飛。
胤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當(dāng)真不怕死?”
喬薇沒好氣地道:“干你什么事?”
胤王高冷地說道:“你若是求本王,本王或許會考慮救你出去。”
喬薇嫣然一笑:“收起您的或許,留給別的女人用吧?我這小小的村姑,用不起!”
她這般笑起來,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似極了大喬氏當(dāng)年的嬌艷。
胤王眸光微微一動,轉(zhuǎn)頭望向他處:“我之前并非全是胡說,恩伯府的確有一位大喬氏。”
“哦?!?br/> 完全不關(guān)心。
“她追求了本王許久?!?br/> “哦?!?br/> 還是不關(guān)心。
“最終爬了本王的床?!?br/> “噗——”終于又反應(yīng)了,喬薇看向胤王,一臉嘲諷,“什么叫爬了你的床?你不硬,她爬了有用嗎?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把持不住?!?br/> 胤王被她露骨又刺耳的話噎得呼吸一滯:“你怎么如此……”
無恥!又口無遮攔!
胤王好容易才壓下心頭那團火:“那是因為……”
“因為你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喬薇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男人都是這副德行!不想認(rèn)賬了,就推脫自己喝醉了,真是萬年好用梗啊!”
她說話好生奇怪,但不妨礙胤王理解她的意思,胤王不欲在此問題上與她爭斤論兩,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大喬氏,不需要明白當(dāng)時的細節(jié)。
“你是哪里人?”他問。
話鋒轉(zhuǎn)得有點快,喬薇斜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滇都?!?br/> 胤王又道:“家中還有何人?”
“沒了,除了我一雙孩子,全都死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
喬薇狐疑地吸了口涼氣,皺眉看向他:“你查戶口呢?問那么清楚,對我有所企圖啊?”
這女人真是要不要臉!
一口一個自己對她有企圖,就她這副德行,要清白沒清白,要家世沒家世,若非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就是一張臉,但臉生得再好,也被她這副臭脾氣消磨干凈了。
胤王冷聲道:“本王不過是覺得你可疑罷了……還沒哪個女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
喬薇好笑地搖頭:“自戀是病,得治?!?br/> 恰巧此時,馬車到了陸府,喬薇頭也不回地下了馬車。
六爺著急去看老娘,沒心情碰小美人兒,又見她自個兒乖乖地跟過來,很是識趣,便沒讓她受那皮肉之苦。
喬薇跟著六爺進了陸宅,這還是喬薇第一次見識古代富人的深宅大院兒,亭臺樓閣、瑤池水榭、斗拱飛檐、雕梁畫棟,無一處不透著奢華與精致。
“六爺,你這宅子多少錢?”財迷病又發(fā)作了。
六爺隨口道:“忘了,幾萬兩吧?”
喬薇咋舌。
二人進了太夫人的院子,老遠便聽到太夫人喊疼的聲音,下人們燒水的燒水,端盆的端盆,熬藥的熬好,忙成一團。
有丫鬟看到六爺,向他行禮,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對大丫鬟道:“把院子門看緊了,不許她出去,明白嗎?”
大丫鬟看了看喬薇,點頭應(yīng)下:“是,老爺?!?br/> 喬薇眉梢一挑,一個丫鬟也看得住她?未免也太小瞧她了!路上不好跑,這都進了屋,隨便易易容、換套衣裳,誰還瞧得出來?
一個小丫鬟端著果盤從旁走過,喬薇隨后拿起一個蘋果啃了起來,一點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
小丫鬟一愣,喬薇抬手:“你可以退下了?!?br/> 小丫鬟愣愣地應(yīng)下:“……是?!?br/> “娘!我來了!”六爺著急上火地奔向了正房,正要掀開簾子進去,被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媽媽攔在了外頭:“哎喲老爺,產(chǎn)房污穢,您可不能進!”
六爺著急地問:“孫媽媽,我娘咋樣了?”
孫媽媽道:“前幾天便有些疼了,但不大厲害,太夫人便想再等等,今兒一早,著實疼得受不住,估摸著是真的要生了,才將產(chǎn)婆叫來?!?br/>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
里頭傳來太夫人的慘叫聲。
產(chǎn)婆叫道:“催產(chǎn)湯呢?熬好了沒?快端來!”
孫媽媽忙應(yīng)她道:“我這就去端!”又轉(zhuǎn)頭看向六爺,“您就在外頭等著吧,千萬別進去?!?br/> 六爺聽著老娘的慘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里踱來踱去。
喬薇啃著蘋果,慢悠悠地溜達到他身邊,望著門簾緊閉的屋,道:“六爺,你娘多大了?”
“五十五!”
這年紀(jì)還能生?喬薇的眼珠子動了動:“你爹呢?”
“早死了?!?br/> 喬薇驚訝:“這孩子不是你爹的呀?”
六爺掄起拳頭,喬薇麻溜兒往海棠樹后一躲,探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是你爹的呀?那你爹早死了,你娘咋懷上的?”
六爺驕傲地說道:“我娘懷了十年了,一直沒生,村子里的老人都說我娘懷的是神胎,等哪日生下來,能庇佑我們整個陸家?!?br/> 神胎?你當(dāng)懷的是哪吒呢?
這六爺瞧著威風(fēng)凜凜,怎么到了這個問題上,就跟個孩子似的好糊弄?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六爺,古人迷信,甭管什么都能與鬼神扯上點關(guān)系,這是看他發(fā)達了,才說是神胎,若他是個貧困潦倒的窮光蛋,那些鄉(xiāng)親怕是要說他娘懷的是鬼胎、妖怪。
為驗證自己的猜測,喬薇微微一笑道:“你挺著急的,要不我替你進去瞧瞧?”
“你?”六爺一臉嫌棄。
喬薇一笑:“你忘了?我生過孩子的,老有經(jīng)驗了!”
六爺猶豫了一會兒:“……行,你去瞧瞧?!?br/> 喬薇進了屋,太夫人就躺在床上,汗如雨下,產(chǎn)婆在給她接生,催她用力,兩個穩(wěn)重的仆婦守在一旁,隨時靜候太夫人與產(chǎn)婆的吩咐。
看到陌生人入內(nèi),眾人的面上都閃過一絲疑惑,喬薇笑道:“六爺讓我進來瞧瞧太夫人?!?br/> 眾人打消了疑慮,由著喬薇進來了。
產(chǎn)婆分開太夫人的腿:“用力??!太夫人您要用力!”
太夫人使了一會兒勁兒,倒在床上:“我沒力氣了?!?br/> 產(chǎn)婆忙道:“參湯!”
一個仆婦立馬給太夫人喂了兩口參湯。
喬薇握住太夫人的手腕,探了太夫人的脈搏,這分明不是喜脈!
喬薇又趁著整理被褥的功夫摸了摸太夫人的肚子,這一摸,讓喬薇的心中滋生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太夫人要么是腹腔內(nèi)有巨大的腫塊,要么,就是懷了石胎!
不論哪一種可能,都必須立即實施手術(shù),否則,她會有性命之憂。
……
“什么?你要給我娘動刀子!”院子里,六爺暴跳如雷!
喬薇沒了先前的嘻哈之色,面上一片嚴(yán)肅:“她肚子里的東西在危害她的性命了,就這樣放任不管,很容易發(fā)生惡化,而且她疼成這樣,也不知是不是那東西移了位,壓迫到別的臟器了。”
“胡說什么呢,我娘是在生孩子!”他娘懷的是神胎,就是!
喬薇正色道:“你娘的脈象根本不是喜脈,你要是不信,再去找?guī)讉€不認(rèn)識的大夫來,別一見面就告訴人家你娘肚子里懷了孕,你把肚子遮住,看人家怎么說!”
一番話,讓六爺傻了眼,因為不必喬薇提醒,他自己就找人驗證過,的確有人說不是喜脈,但他與他娘都選擇相信說它是喜脈的大夫。
喬薇接著道:“六爺,你要是還不信就進去問問你娘,這十年她肚子里的神胎究竟動過一次沒有?她每個月的葵水又來了沒有?”
六爺將孫媽媽叫了過來。
孫媽媽道:“動啦,怎么沒動?葵水啊,葵水也是來了的,這幾年沒了,想來是安胎藥起了作用,所以沒有出血了?!?br/> 還安胎藥呢?分明是絕經(jīng),不再有葵水了,至于胎動,八成是太夫人自個兒幻想出來的。
六爺?shù)纳裆行┏林亍?br/> 喬薇嘆道:“我言盡于此,怎么辦看六爺自己。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那是你娘,不是我娘,萬一出了什么意外,難過的也是你。你得想好了,娘只有一個,沒了就沒了。”
六爺心中其實一直都存在這方面的懷疑,只是沒有人替他捅破這層窗戶紙,喬薇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將那層窗戶紙割得七零八落。
他神色復(fù)雜地看向喬薇:“你……會治?。磕闶桥??!?br/> 喬薇瞪他:“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會治病嗎?”
這倒也不是,他早年得過一次重病,去靈芝堂求診,就是一個女大夫給他看的,那大夫蒙著面紗,一襲淡黃色衣衫,美如仙子,直叫他生不出一絲一毫褻瀆的心思。
那位女大夫的醫(yī)術(shù)甚為精湛,醫(yī)德也不錯,他那會兒一窮二白,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女大夫治完他的病,便叫他走了。
事后他發(fā)跡了,回靈芝堂找尋女大夫補上診金,卻被告知女大夫已經(jīng)辭世了。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唏噓不已。
因有前車之鑒,六爺在接受女子行醫(yī)上比常人容易許多:“你有把握?”
喬薇客觀地說道:“手術(shù)都有風(fēng)險,我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但五成把握是有的,你若放棄治療,這五成的把握也沒了?!?br/> 六爺目光冷沉地看向她:“你治好了我娘,我不僅放你走,還向你磕頭賠罪;但倘若你治死了,你就等著下去給我娘陪葬!”
喬薇也冷下臉來:“就因為你這破性子,那些大夫才不肯與你說實話,導(dǎo)致你娘的病情一拖再拖,拖了十年!你如今還敢恐嚇我?就不怕我手一抖,給你娘割錯了地方?!”
“你敢?”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全都是被你嚇的!”
“你……”六爺噎住。
喬薇淡道:“派幾個人去我弟的鐵鋪,我在他那兒定了東西,手術(shù)要用的,還有,拿紙筆來?!?br/> 六爺給大丫鬟使了個眼色,大丫鬟入書房,取了文房四寶,喬薇大筆一揮,寫下了幾張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