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季惟,陳翠蓮快把整個生產隊都給翻過來了,最后快到大隊長家門口才見著人。
“咋回事啊,那莊同志咋在你屋里!”她鬼鬼祟祟壓低聲音,生怕被人聽了去。
季惟無辜的往不遠處的常家院子指了指,“大隊長派的任務呢,小常不在,得讓咱們照看幾天,誰讓咱們拿人當擋箭牌了呢。”
她又從兜里掏出一把糧票遞過去,“這是大隊長給的。”
其實她去大隊長家,就是還籃子去了,除了每個月的日常吃用,莊呈昀的錢票幾乎全在她這兒,他拿她當自己人,沒道理她還把他當外人,上她們家吃幾餐便飯還給拎東西,這不合適。
陳翠蓮點了點,足足有十五斤!
只照看幾天就有十五斤糧票,咋看也是他們家賺,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那也不能讓他睡你炕上,他跟東子他們可不一樣?!?br/>
到底哪兒不一樣,她說不上來,反正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特別嚴肅。
季惟也認真點頭,“好,我知道了娘,回去我就批評他。”
“那可不成!你咋能批評他!”陳翠蓮先把她給批評了一頓。
嘴上說著不贊同的話,實際反應卻真實的很,莊同志長莊同志短的,生怕把人給怠慢了,又嫌她準備的那幾個菜不夠招待,特地多包了一鍋白面餃子給莊呈昀當主食。
啥叫偏心眼,這回季惟算是長見識了!
偶爾自個兒家吃個餃子,便宜娘用的還是二合面呢!
爐子上,咕咕的坐著白蘿卜燉肉,炕桌上還有圓白菜燉粉條、雞蛋燜子、嗆土豆絲,屋子里香氣四溢,饞得人哈喇子都快流下來。
一家四口盤在炕上,就等著里面那位睡美人睜眼。
“不行了娘,我去喊他吧,不然咱們先吃得了,哪那么多講究。”早上就吃了碗碴子粥,季惟早餓得不行,便宜娘又非要等莊同志一起吃。
你說說,哪有上別人家蹭飯,自己先睡個昏天黑地,倒叫主家餓著肚子等的人!
“這哪成,莊同志是城里來的,咱不能一點規(guī)矩也不講,叫人看笑話?!标惔渖張詻Q反對,并給他們仨一人發(fā)放了一碗白蘿卜燉肉……湯,配了倆貼餅子,“小麥,下午你就在家守著,萬一莊同志醒了,就把菜熱熱,再給他下個餃子?!?br/>
郭滿倉看著那碗都快能照出人影兒的清湯,和里面有限的兩塊白蘿卜,欲哭無淚,“孩子她娘,你也拿我們當個人成不,下午還得接著去開荒呢,好歹給塊肉,不吃飽哪有力氣?!?br/>
“以前不吃肉也沒見你干不動活!”陳翠蓮垮下臉,狠狠心多丟給他一個貼餅子,“吃,這比肉管飽!”
“他就一個人,一張嘴,哪吃得了那么多。”季惟心疼便宜爹,扭臉就把整鍋白蘿卜燉肉全給上了。
說來也怪,以前甭管在縣城還是在知青點,也沒見這家伙這么能睡過,就跟八百年沒合過眼似的,這一覺下來,天都快黑了。
期間季惟還過去看過好幾次,怕吵到他,花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的代價讓那幫孩子把郭大米都領別處玩去了。
莊呈昀自己都忘了已經有多久沒這樣好好睡過一覺,連月來的自責后悔絕望,所轉化出的一場場連續(xù)不斷的惡夢,死死的糾纏著他,
他成了棋盤上那顆唯一且多余的黑子,周圍是一片冰冷的白,不管吃多少藥,焚幾爐香,都擺脫不掉。
只有在這里,才會有真正的短暫的安寧平和,他甚至潛意識里不愿意醒來,他害怕這種久違的感覺會消失,更害怕再面對那樣的孤獨無望的生活。
幸甚至哉,他睜開眼時,落入眼簾的,還是她。
屋子里已經點起煤油燈,還多燒了個暖爐子,昏黃的火光跳動著,讓那小小的挺拔的背影看上去充滿了家的溫暖,她正專注的伏在寫字臺前寫畫著什么,時不時傳來輕微的,鉛筆劃過紙上發(fā)出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