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2
金錢如流水,流去又流回,人生如流水,一去不復(fù)返,所以人生=金錢。
——《景口玉言》
鹿家窯燒出冰裂紋的消息不脛而走,沒等景云從博物館趕回瓷藝協(xié)會,龍洺的電話就已經(jīng)一個接一個地瘋狂呼入了——
“十一??!鹿家窯那個孫師傅燒出冰渣紋了,窯爐房都炸開了鍋!”
“他們都說鹿家窯肯定能奪冠,那咱們是不是要輸了?”
“阿開不是說要燒螃蟹紋的嗎?那螃蟹紋和冰渣紋哪個厲害?。俊?br/>
景云一路小跑、喘著氣回他:“第一,那是冰裂紋和蟹爪紋!第二,你以前不是不關(guān)心比賽,只關(guān)心你的繼承人資格嗎?”
“對啊,繼承人才有資格過問你們這些打工仔,有沒有做好本職工作??!”小洺爺趾高氣昂地說,總不能承認(rèn)自己孤單寂寞,想加入他們吧。
“那您應(yīng)該等年終總結(jié)?!本霸评浜咭宦?,反問道:“阿開呢,他在哪?”
電話那頭的龍洺大概是左右張望了一圈,隔了一會才說:“剛才還在的,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你說這么要緊的關(guān)頭他瞎跑什么,好歹多看兩眼,照著燒一個出來啊……”
“多看兩眼、照著燒出來?”景云極其護短地抱緊阿開,不許龍洺說一個字的閑話,“您可真是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呢!”
“……哎?你這個十一啊,好歹也是個、勉強是個漂漂亮亮的城市姑娘,怎么說話那么糙呢?”隔著手機屏幕,小洺爺都覺得這話辣耳朵。
景鑿墻才不管他的感受,畢竟她、只、在、乎、阿、開!
“你有功夫耍嘴皮子,不如干點你能做的事,造福一下大家。”
雖然她語氣不善,但話卻說到了點子上,小洺爺藏不住內(nèi)心的躁動,追問她:“對對,你覺得我能做點什么?”
“首先,回到你的房間……”
“然后呢?”
“接著把門關(guān)上……”
“嗯嗯,還有呢?”
“永遠不要出來?!?br/>
“……”
***
鹿家窯燒出的冰裂紋六方盆,阿開親眼見到了。器形標(biāo)準(zhǔn),層層開片,釉色醇厚且非常接近梅子青色,只稍稍暗了一度,較之章師伯偏藍調(diào)的粉青冰裂紋,確實贏出一大截。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各行各業(yè)都不乏后起之秀,這是一種壓力,卻不是一件壞事。
但是……
阿開站在釉缸邊有些為難,本來這缸釉已經(jīng)配完,只需放著陳腐即可,如今他卻不得不重新配釉。
他放下拌釉漿的攪棍,換了個手接電話,“麻煩?!彼麛Q眉輕聲道,這兩個字極少從他口中說出,電話那頭的人小心翼翼地回答,“其實您一開始就用自己的方子,不就不麻煩了嗎?”
阿開繼續(xù)說:“本來還打算帶她去買戒指的……”眼下卻被困在釉缸邊,可不是麻煩么?
對方忍不住小聲嘀咕:“那也比您會燒冰裂紋,還要學(xué)蟹爪紋,能燒出梅子青,卻非得燒梅子青差一度容易吧?現(xiàn)在想贏鹿家窯,您只能直接燒了?!?br/>
唔……這倒是實話,但對阿開來說,燒冰裂紋不難,燒梅子青也不難,難的是,燒要燒得合情合理,贏要贏得驚險萬分。
本來在楚西鎮(zhèn)就已經(jīng)解決掉的麻煩,如今又回到了起點。
“實在不行,就讓鹿家窯先拿到釉方,您再想辦法奪回來唄?!睂Ψ浇o出了一個可行性建議,“他們即使看了,一時半會也燒不出來,更何況釉方在鹿家,沒準(zhǔn)比在龍家更容易得到……”
阿開當(dāng)即否決,他幽暗的眼瞳透出狠厲的冷光,一字一頓地說——“他、們、不、配、看?!?br/>
秘青瓷的釉方何其珍貴,多一個人看過就多一分風(fēng)險,他在天泉鎮(zhèn)整整五年,絕不允許任何風(fēng)險存在,更不允許任何人打亂他的計劃,除非……
“阿開!”
景云的聲音赫然響起,他手腕一轉(zhuǎn),手機就落入口袋,眉梢一彎,便是最溫柔的笑容,“你怎么回來了?”
“我聽說鹿家窯燒出冰裂紋了!”她慌慌張張地跑到他面前,氣還沒順就急吼吼地說,“章師伯雖然把手藝傳給了你,可你才剛學(xué)幾天啊,能燒出蟹爪紋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這比賽真是太不公平了、太過分了!”
面對龍洺時,她是話糙理不糙的景鑿墻,而面對阿開,立馬就變成又愁又惱的小狐貍。如今已是深秋,她卻滿頭大汗,可見這一路跑得多急,她不再只是關(guān)心十只梅瓶和秘青瓷,而是關(guān)心他有沒有被欺負(fù)、受委屈,“你剛才看到冰裂紋的時候,一定受打擊了吧?”
她仰起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瞳也被汗水浸染,又濕又亮,阿開心頭一顫,不由地心疼起來,或許他不該讓她如此擔(dān)憂,但是……被她關(guān)心的感覺也是真的很好?。?br/>
阿開口袋里的手機尚在通話中,景云的聲音對方聽得一清二楚,不免嗤之以鼻,害!她怎么還擔(dān)心這個問題啊,區(qū)區(qū)冰裂紋能有什么打擊,要知道他家……
然而下一秒——
“是的,太難了……”阿開眨了眨楚楚可憐的雙眼,委屈巴巴地說,“都怪我學(xué)藝不精……”
“???”
要不是不能出聲,電話那頭簡直能飆出海豚音來,這、這是什么鬼?。?!突然談戀愛就已經(jīng)夠奇怪了,怎么連人格都變了?
以前的雷厲風(fēng)行,笑一笑都讓人膝蓋發(fā)抖呢!
可一切并未結(jié)束。
阿開掏出手帕,輕輕替她擦去鬢角的濕汗,他垂著眉眼,神色凄楚,景云自責(zé)不已,“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br/>
他收起手帕,弱小又無助地說:“沒事,我只是心里很難過而已……”
“那我能做點什么呢?”景云問。
阿開緩緩抬起頭來,清亮的眼眸纖塵不染,仿佛沒有一丁點的雜念,他怯懦地張開雙臂,又猶猶豫豫地放了下去,遲疑地問了一句:“你能不能抱抱我,也許我會好受些……”
聽電話的人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了,趕忙掛斷,要是被知道他聽到這么多內(nèi)容,一定會死得很慘的!
擁抱的確是治愈心靈的好方法,景云想也沒想,一把就抱住“脆弱”的阿開,一邊抱一邊輕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似的溫柔輕撫。
阿開彎下腰,下巴在她頸窩里蹭來蹭去,小狐貍又香又軟的,實在太舒服了。他怎么早沒想到,裝可憐的時候可以要抱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