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車子調(diào)頭，再回過頭去看廠房的大門處，看見有個人影站在陽光后面的陰影里，一動不動，背影凝重，像電影的一個鏡頭，無限荒涼。我仔細地看，也辨不出那個人影到底是誰，可能是代芙蓉，也可能是和她一起來的那個瘦瘦的男人。
　　
　　????發(fā)動車子準(zhǔn)備走，胡海蓮?fù)蝗蛔愤^來，一邊脫白色手套一邊彎下腰來敲開車窗，潑辣辣問我：“喂，你怎么會知道現(xiàn)場有個籃球？”
　　
　　????我笑笑，眼睛再往廠房大門處瞟，剛才那個荒涼的人影走到里面去了。我移回目光看著胡海蓮，不言語，意思是等一會你就會明白。
　　
　　????她朝我翻白眼：“不說就不說，有什么了不起，下次你再想從我這里套什么信息，可也不能夠了！”
　　
　　????我笑她這點小脾氣，正想回答，她卻在那里自言自語起來：“真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個籃球在那里，太突兀了，但是從籃球上的血跡和顏料判斷，應(yīng)該跟命案有關(guān)，想不通?！?br/>　　
　　????我再往廠房大門那邊看，想了想，點頭回答她：“是，有關(guān)，那個籃球是給受害人踮腳用的，兇手把繩子調(diào)到剛剛好的長度，受害人的腳尖能碰到籃球，但又不能完全立穩(wěn)，非常辛苦，等到筋疲力盡，放松腳尖，籃球滾開，繩子勒緊喉嚨，就沒活路了。跟前面幾樁一樣，非要對方吃夠苦頭才被致于死地?！?br/>　　
　　????她瞠目結(jié)舌看著我。
　　
　　????這時王東升從里面出來，站在水泥路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看見我，便走過來跟我聊了兩句。
　　
　　????他的一個手下拿第一輪現(xiàn)場搜證和初步驗尸的材料過來跟他匯報：沒有腳印和指紋；死者為三十至四十歲的女性，有過生育史；現(xiàn)場沒有任何身份文件，需要進行面貌復(fù)原尋找身份；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應(yīng)該在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大門口水泥路旁邊的黃泥地里有兩道很深的輪胎印痕，應(yīng)該是兇手的車子調(diào)頭時留下的，已經(jīng)取樣。
　　
　　????我慢慢地聽著，聽到對死亡時間的判斷，想起早晨老懶打過來的那通詭里詭氣的電話，問我今天凌晨兩點到五點之間人在哪里。他查我的不在場證明，查得很不認真，仿佛只是隨口一問。我想他應(yīng)該不至于真的認為我是兇手，但他一定對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而后又聽說水泥路旁邊有兇手使用的車子調(diào)頭時留下的輪胎印痕，便扭臉往那邊看了一眼，是有兩道不怎么明顯的轍，剛才卻沒注意。
　　
　　????我怕漏掉什么，所以還是下車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在腦中模擬出一輛商務(wù)車的大小，還原車子當(dāng)時來去的軌跡，并沿軌跡走了一遍。
　　
　　????我因為查看車輪痕跡走到廠房門口時，很無意地抬頭往里面看了看，劉毅民和兩個記者都在里面，那個木質(zhì)黑框眼鏡的男記者也正好往外看了一眼，我們的目光就撞上了。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鐘，迅速閃開。因為隔著幾步路，加上時間短暫，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又回到水泥路旁邊蹲下身看兩道車轍印，覺得沒什么用，鬼都不能從那么點痕跡判斷出什么。而且就算判斷出了又能怎樣，之前已經(jīng)有人證實郁敏下火車以后上了一輛銀色的七座商務(wù)車，警察總不能把全城這樣的車子都作為嫌疑對象一一排查過去吧。
　　
　　????我跟王東升說：“解剖時注意尸體胃部和食道，如果沒有猜錯，死者被割掉的舌頭應(yīng)該在里面。”
　　
　　????王東升的臉難受了一下，問我怎么會這樣猜。
　　
　　????我朝大門處呶呶嘴，說：“不是我猜的，是那個記者猜的?！?br/>　　
　　????然后我上車走了。
　　
　　????說真的，就這起連環(huán)案來說，還真不能對警察抱什么希望，他們不可能抓到兇手。
　　
　　????絕對不可能。
　　
　　????拐彎的時候，再回頭看一眼那間廠房，潑灑在窗戶玻璃上的紅色顏料在陽光的照射里呈現(xiàn)出一種古怪的色澤，其中一塊玻璃破掉了，我想象風(fēng)往里灌，吹起塵埃，發(fā)了瘋般狂舞。
　　
　　????那畫面，濃墨重彩，確實像油畫。
　　
　　????油畫案。
　　
　　????我往前開著，后面有輛車追上來，是老懶，先是緊緊尾隨，開上大馬路以后他加快速度往前追一點，跟我并排，我微微側(cè)臉瞟一眼，他開著劉毅民的車，只有他一個人，嘴里叨著根沒點著的煙，過了會不知怎的又退到后面去了，又過了會突然連人帶車不見了，再過會又冒出來了，跟玩似的。
　　
　　????我不理他，集中精力想案件里面那個死結(jié)，復(fù)仇聯(lián)盟里的人對選擇品行不端的人渣作為復(fù)仇替代品這件事到底是怎么接受的。一兩個人能接受我信，社會上確實有那么些人看著很正常，骨子里卻有殺戮的暴戾，只要有個合適的機會就真的付諸行動。但在正常的社會環(huán)境里，這樣的人畢竟少數(shù)，而在我看來，復(fù)仇聯(lián)盟里面起碼有五個人，或者還不止。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主謀到底是用什么說辭或者辦法讓他們?nèi)拷邮苡锰娲穪韽?fù)仇這么荒唐的事情的。
　　
　　????一定有什么原因能讓復(fù)仇聯(lián)盟里的成員都百分之百相信，他們抓來的人，就是曾經(jīng)殺害他們親人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