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連忙點頭哈腰地答：“可以,當然可以！”
　　
　　說完，竟親自領著人往牢房的方向走。
　　
　　去牢房的路上，趙攬月忽然拉了拉趙姒的衣角,弱弱乞求：“我娘她，在二姐被爹賣去安魂所的時候就已經(jīng)哭瞎了眼睛，她不知道我爹曾經(jīng)偷偷帶我去賣過壽元……求你們千萬別讓她知道。”
　　
　　趙姒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地望著小姑娘的滿頭白發(fā)：“她不知道？”
　　
　　“我不敢讓她知道，我是她最后的指望了?！壁w攬月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
　　
　　趙姒嘆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小鎮(zhèn)不大,縣衙也破破爛爛,縣衙的牢房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一進門，一股濃重的霉味便撲面而來。
　　
　　殺人是重罪,攬月她娘戴著全套手銬腳銬被關在最里面的單間，倒是挺清凈。大概因為對罪行供認不諱，倒也沒有受刑，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坐在牢房的地上,一動不動,竟奇異地給人一種視死如歸的平靜之感。
　　
　　“來人,還不快給這位……這位夫人換一間好一點的牢房！”縣令是個人精，這種時候依舊不忘努力表達對修真者的善意。
　　
　　既然他主動提了,趙姒一行自然不會推辭，由著他讓官差把攬月她娘換到了一間更好的牢房。
　　
　　說是牢房，里面竟然桌椅床鋪俱全,衙役還有眼色地給上了一壺茶,然后給攬月她娘卸去了手銬腳銬。
　　
　　“發(fā)生了什么事？”攬月她娘看不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顯得很茫然。
　　
　　直到聽到趙攬月喊了一聲娘,才震驚地愣在了當場。
　　
　　趙攬月立刻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她。
　　
　　“娘，你好傻！那天，我已經(jīng)跑了，你其實根本不必殺了……”趙攬月皺了皺眉，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那人。
　　
　　然而，哪怕她沒說出口，現(xiàn)場的眾人也知道她指的是誰。
　　
　　“不！我早該動手的！當初你大姐被賣掉的時候就該動手的！我不后悔剁了他，只后悔剁晚了?！睌堅滤镉昧u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齒，“攬月，你記住，永遠不要對沒有人性的畜生心存妄想。讓畜生活著，只會給他機會繼續(xù)禍害無辜！”
　　
　　“娘，攬月記住了！”
　　
　　“臨死能讓娘知道你好好的，娘可真高興啊！”攬月她娘微微一笑，“攬月，你抬起頭來，讓娘摸摸你。”
　　
　　大概知道臉上的皺紋會露陷，趙攬月慌忙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娘，忘了給你介紹，我遇到了幾位仙師，是他們救下了我。仙……仙師……”
　　
　　她偷偷掃一眼趙姒，深吸一口氣：“仙師愿意收我作婢女，以后我就是仙門中人，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說完，她抬頭望向趙姒，一臉的祈求。
　　
　　看到滿頭白發(fā)的小姑娘，趙姒心中五味雜陳，用力搖了搖頭。
　　
　　趙攬月瞳孔驀地一縮，頓時渾身僵硬，閉上眼睛尷尬地等著被拆穿。卻忽然聽到趙姒的聲音溫柔而篤定地響起：“不是婢女，是徒弟?！?br/>　　
　　她難以置信地睜眼望向趙姒，卻見趙姒的手落在她發(fā)頂，溫柔地揉了揉：“你別看我聲音年輕，其實我是個金丹期的修士哦，我看攬月資質(zhì)不錯，決定收她為徒?！?br/>　　
　　“仙……仙師此話當真？”攬月她娘驟然聽聞此言，連聲音都在顫抖。
　　
　　“自然當真，我難道還會故意耍你玩？”趙姒微微一笑，“攬月這名字起得可真好啊！上九天攬月。不過，上九天攬月算什么？我們太上谷還能炸月亮呢？知道月亮為什么會少一塊嗎？我?guī)熥穑簿褪菙堅滤龓熥嬲ǖ?。厲害吧？?br/>　　
　　趙姒趁機吹了一下牛皮。
　　
　　“真的？”攬月她娘可比那些硬逼人說假話的官差可愛多了，竟然配合地露出了一臉崇拜的表情。
　　
　　吹牛有人當捧哏的感覺真好，趙姒笑容滿面：“當然是真的！不過那是意外，并不是故意的！”
　　
　　攬月她娘嘖嘖贊嘆了一番后，忽然一聲驚呼：“等一下，太上谷，就是那個比皇帝還厲害的太上谷？據(jù)說前段時間太上谷少谷主入京，還搶了皇帝老兒的龍椅坐?！?br/>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難怪之前官差提到太上谷少谷主的時候一臉的憧憬，趙姒覺得自己如今在修真界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大約是個無法無天的紈绔。
　　
　　“哈哈哈……”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趙姒也懶得辯解，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那個少谷主就是我。我跟你說，那龍椅坐起來真的特別舒服。”
　　
　　都被天道皇朝的政令逼到快活不下去了，攬月她娘對皇權自然沒多少敬畏，聽到趙姒承認自己曾經(jīng)搶過皇帝龍椅，竟然露出了一臉暢快的笑。
　　
　　與有榮焉道：“我就知道我家攬月是個好命的。那個算命先生說了，他就沒見過命這么好的姑娘。我當時就問他，有多好，皇后命嗎？他笑著搖搖頭，說皇后算什么，這丫頭將來說不定比皇帝還厲害。原來是應在這里。能遇到這么厲害的師門，我家攬月真有福氣！”
　　
　　感慨完畢，她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一臉正色道：“攬月，你聽著。以后好好聽師父的話，好好修煉，不要惹師父生氣，知道嗎？”
　　
　　趙攬月慌忙用力點了點頭：“娘，我知道了。”
　　
　　趙攬月雖小，卻也知道殺人償命，她想見娘親一面，不過是為了道別。該說的話都說了，現(xiàn)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哪怕已經(jīng)無話可說，她卻依舊不舍得告辭離去。
　　
　　最后，還是趙姒打破了這難耐的沉默：“攬月她娘，你想活嗎？”
　　
　　攬月她娘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想活??！可是這世道不讓我活?。∥乙苍袊@這世道不公，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臨死前能讓我知道我家攬月有了著落，我死而無憾?！?br/>　　
　　趙姒沉吟片刻后，終究還是說出了口：“只要你不想死，我就能讓你活?！?br/>　　
　　攬月她娘聞言，微愣片刻，半晌，一臉釋然地搖了搖頭：“仙師不必費心了，民婦時日無多，不值得勞動仙師大駕。況且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竟是一派從容赴死的模樣。
　　
　　趙姒嘆了口氣，沒有再勸。
　　
　　一行人退出牢房。
　　
　　趙攬月忽然撲通一聲在趙姒面前跪下，對著她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謝謝仙師愿意替我圓謊，攬月感激不盡！下輩子一定結草銜環(huán)以報仙師大恩！”
　　
　　“不是圓謊，我是真心想收你為徒。難道你不愿意嗎？”
　　
　　“可我……”趙攬月聞言，低頭望著自己皺紋密布的雙手，一臉的難以置信。
　　
　　趙姒自信一笑，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修真界秘法千萬，難道還怕解決不了你這點小問題？”
　　
　　直到把趙攬月從地上拉起，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擅自收徒，還沒經(jīng)過榮華的同意，慌忙一臉心虛地望向了他：“師尊……”
　　
　　榮華一臉無奈：“小姑娘戾氣有點重，不過心性不壞，可以收?！?br/>　　
　　“那就好！”趙姒一顆心頓時揣回了肚子，慌忙將趙攬月往榮華面前一推，“你師祖都同意了，還不快拜師？”
　　
　　“攬月拜見師祖，拜見師尊！”趙攬月頓時驚喜不已，淚流滿面地給二人行了拜師禮。
　　
　　趙姒他們這邊祖孫三代正其樂融融，忽聽身后忽然傳來了洛停云涼涼的聲音：“你們女人都這么感情用事嗎？看人可憐就隨意收徒？當初師尊不惜越過我直接給我找了個徒弟，如今連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也這樣……”
　　
　　洛停云只是嘴欠，忍不住吐槽了一番。沒想到榮華聞言，眉頭竟忽然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你是說當初師祖是因為看我可憐，所以才收的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洛停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慌忙搖頭：“我答應了師尊，對此守口如瓶，你別問我！”
　　
　　榮華的確沒有再問他，只是卻忽然以手扶額，露出了一臉痛苦的表情。
　　
　　“師尊，你怎么了？”趙姒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他。
　　
　　榮華連忙擺手：“突然有些頭疼……沒事，緩緩就好了?！?br/>　　
　　說完，他徑直走向了庭院深處。
　　
　　趙姒不好去追，只能問身旁的洛停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洛停云一臉心虛：“都說了別問我！我發(fā)過天道誓言，你問我也沒用。”
　　
　　趙姒憂心忡忡：“他沒事吧？”
　　
　　洛停云望一眼榮華，嘆息道：“恐怕是剛剛牢里的那一幕觸動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師尊留下的封印很穩(wěn)固，沒那么容易被打破，不用擔心?！?br/>　　
　　看到榮華臉上的表情依舊痛苦，趙姒立刻一把抓住了他：“封印打不打破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他還要疼多久？”
　　
　　“沒事，記憶被封印的自然反應，一會兒就好?！甭逋Ｔ埔贿厭觊_她的手，一邊笑著調(diào)侃，“看不出來，像你這樣的人也會關心別人?！?br/>　　
　　趙姒一愣，原世界的她的確從來不知道關心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對上洛停云促狹的目光，她慌忙搖頭：“我只關心我家?guī)熥?，別人關我屁事！”
　　
　　然而，聽到她的話，洛停云眼中的興味卻更濃：“你很喜歡榮華？有多喜歡？”
　　
　　趙姒翻白眼：“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