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八月,再逢初四,乃是又一個朝臣上朝的日子。
兩儀殿正中,大理寺少卿謝湛一身絳色官服,蒼松般筆直而立,將將當(dāng)眾一五一十地將戈陽郡郡守及梁家之事匯報完畢。
其后,梁家一家人跪在地上,整個上半身匍匐于地,不住顫抖。
穆安帝從龍椅上起身,在白玉階之上,雙手負背,一言不發(fā),來回踱起步。
殿內(nèi)落針可聞,只聽得到那帝王冠冕前的珠簾,隨走動發(fā)出的“嗒嗒”的撞擊聲。
兩儀殿的人皆是屏息凝神,各有心思,等待這位新帝做出決定。
半晌后,穆安帝停步,深嘆一口氣,轉(zhuǎn)身睨視下方,隨后“啪”地一聲將梁家賬簿扔到了殿中央。
“好大的狗膽!”
從謝湛及梁家人出口的證據(jù)來看,七成戈陽郡的繁華商業(yè),乃至半個南陽郡的商業(yè),全數(shù)被江喬緊攥于手中。
余下的幾成,因處邊境,也以高賦稅朝商家傾計壓榨。
這樣的錢財,堪比金山銀山。
而最令人不恥的,乃是這樣的富裕,用的是數(shù)萬平民百姓的人命換得。
這般殘忍,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養(yǎng)部曲本也并非稀罕之事,但未在朝廷報備的私養(yǎng)之兵,搬到這明面上,便無異于打了帝王的臉面。而公然貪污、通敵叛國、罔顧律法販賣違禁之藥,更是通通踩到了帝王的底線上。
人證物證俱在,至少這戈陽郡郡守的頭,是留存不了了。
各大世家心知肚明,養(yǎng)部曲的開銷極大,堪堪是無底之洞,錢糧一旦耗起來,便是如水推沙,虧空輕而易舉,沒有個豐厚的家產(chǎn)底蘊,要養(yǎng)起來,那是極為不易的。
而養(yǎng)了之后,也得有將才統(tǒng)領(lǐng),才能發(fā)揮作用,否則,無異于白養(yǎng)了人。
便是說,這家世低微、職位不顯的江喬,并非是真正養(yǎng)那兵的人。
至于背后是誰,在這兩儀殿之上,誰也不敢吭聲談?wù)?,連穆安帝也只字不提,火發(fā)到江喬那一層便收了聲。
朝堂之上,人心各異。
不知哪個世家是罪魁禍?zhǔn)椎臅r候,所有人卻都將目光停在了那年輕挺拔的謝家未來家主身上。
誰也想不到,這聲大勢大的鼎鼎謝家,如今也開始給了帝王幾分顏面,幫其敲打起來了旁的世家。
下朝后,謝湛再被穆安帝請至了勤政殿。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二人。
穆安帝行至筆直的謝湛身前,伸手往他肩上輕輕一拍,“謝六郎,寡人沒有信錯你?!?br/>
“陛下垂憐,臣自當(dāng)竭力?!敝x湛中規(guī)中矩地回。
見他不動聲色,穆安帝再道:“中秋之后,寡人有意請你做太子之師。”
話音甫落,謝湛身形一僵。
為太子之師的,無論是太子太師,還是太子太傅皆是三品官職,他升一個品級,雖是有些快速,卻也并不算多么意外。
非同尋常的是,這太子二師,素來皆是由皇族之人擔(dān)任,未曾有過世家參與。
至于為何,皇家與世家皆是心照不宣,不夠信任彼此罷了。
所以,穆安帝現(xiàn)在這是,將他當(dāng)做了自己人?
雖是還沒決定,謝家究竟要不要成為皇家的“自己人”,現(xiàn)下,面對穆安帝遞來的好意,他自然也不打算拒絕。
往后之事,皆可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