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宴算是莫名其妙,但殷紅紅行事一向如此,你猜不透她的用意,卻不代表她心中并無所想??蛇^了數(shù)月也未曾有人上門,他也再未去過西樓。
入了秋的沈府,顯得愈發(fā)的冷清,梢頭的紅葉也是搖搖欲墜。
本就不習(xí)慣服侍,況且這批新人實在沒有眼力見,新來的侍女說話做事也是顫顫巍巍,便發(fā)了一筆銀兩,拿了身契,遣散了大多,只留下一位伙夫和掃地的大娘。
“顧大娘,今日我就不在府里吃了,您不用費心了。”沈流舒待人一向溫和。
顧大娘是個苦命的人,祖上八輩平民,奈何生的好看,倒是找了不錯個夫婿,是村里的讀書人,后來做了官,算得上好的歸宿,可新婚燕爾,不過一年夫君便死于肺癆,夫家的人說是她紅顏禍水,克死了夫君,趕她出門,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又害了喜。
母親說話尖酸刻薄,陰陽怪氣,“誰知道你這是哪來的野種,說不定自己兒子便是得知此事才被你活活氣死?!?br/> 風(fēng)餐露宿,為他人縫補衣物,得到的那些許銀兩,甚至不夠裹腹。懷胎十月,含辛茹苦,卻換來的死嬰。
又遇上流匪,頭子見她有幾分姿色搶到山上做了壓寨。
萬念俱灰之際,剿匪的軍隊救了她,那將領(lǐng)說喜歡她,會娶她,她欣喜更不敢相信,可畢竟還對愛一絲的幻想,結(jié)局自然不盡人意。
那日她滿懷喜悅?cè)に?,可聽到的卻是剜在心上的刀。
“行軍途中少了些樂趣,玩玩罷了,一塊破布,便是在好看,也只能丟棄?!?br/> “那老大玩夠了可否......”
“拿去,隨便玩,不出人命就行。”
她心如死灰,但她更恨,多年的積怨,化作那日放肆纏綿下的一刀。
可這天下苦命的人太多。
熟悉的清和酒館,人來人往,門口的招牌是他親手題字,雖過程不盡人愿,但君子之言,理當(dāng)遵守。
“李大娘,今日的生意不錯啊?!?br/> “喲呦呦,沈公子,您可是好些時日沒來了,大娘可想死你了,快進來坐坐?!闭f著熱情的拉他坐下,“今日大娘有些忙,你自便?!?br/> “行?!鄙蛄魇婺闷鸩鑹仄悴瑁诺阶爝?,居然又是酒。
認(rèn)識李大娘也有些時日,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這他就沒喝到過一杯茶水,皆是酒。
無奈的笑笑,一飲而盡。照這個勢頭下去,多來幾次自己的酒量都能練出來。
李大娘扭著肥、臀過來,臉上的脂粉厚的像灰,“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姑娘如何?”
沈流舒低頭不語,主要屬實尷尬。
“可惜了?!崩畲竽飺u了搖頭,語出驚人,“那屁股能生兒子的?!?br/> 噗!
一口茶水吐出。
再看李大娘,好巧不巧接了個滿面,酒水混著厚厚的胭脂粉,拌成奇怪的白色黏稠往下蠕動。
“不好意思?!?br/> 李大娘也不惱,笑著擺擺手,“沒事,大娘先失陪一會兒?!?br/> 一扭一扭,每走動一步都牽扯著身上的贅肉一搖一晃,實在滑稽。
沈流舒用手指蘸了些了酒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蓁蓁二字,思念如決堤的河,思念似月牙的泉。
滴答,滴答。
當(dāng)?shù)谝活w豆大的雨水打在酒望拍出宮商的音,順勢滴在酒壇敲出角徵羽的弦,秋風(fēng)不瑟瑟,秋風(fēng)慘戚戚。
良久,李大娘才重現(xiàn)梳妝一番,又是厚重的脂粉,沈流舒再三抱歉,拱了拱手,“今日之事實在沈某之過,來日必當(dāng)?shù)情T致歉,沈某告辭。”
“沈公子,這雨勢有些大,再坐會走吧?!崩畲竽锏臒嵝哪c鄰里鄰?fù)馊吮M皆知。
換做平日里他是會在歇歇,反正也無事,可偏今日鬼使神差的就想走,作別了李大娘。
她塞了一把傘過來,說的卻是牛頭不對馬嘴,“你放心,大娘下次再給你找個能生兒子的!”
看來這媒人她是做定了,誓不休啊。
沈流舒無奈的笑笑,有時候覺得李大娘真是個奇怪有些可愛的人。
雨中漫步是少有的寧靜,不知不覺路過西樓,抬頭望了一眼,心底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渴求見到誰。
人的心思一向復(fù)雜。
咻!
咻!咻!
咻!咻!咻!
六根銀針劃過。
饒是沈流舒反應(yīng)快,可衣衫,面頰還是擦破了些許。
刀出鞘。
“淫賊受死!”
原本對來人還有些忌憚的沈流舒這會兒倒是松了一口氣,是個熟人,但他不點破,幾次見面來看,此女子必然心高氣傲,講道肯定是不管用的。
來勢洶洶。沈流舒將刀一擋,后退兩步,對方細(xì)劍微顫,站定。
這江湖中人怕不是對黑色有著別樣的執(zhí)拗,又是黑面人。
“看劍!”那人猶如電光毒龍鉆一般直逼面門。沈流舒刀一橫,苦苦支撐,腳下磨出血絲。
眼看對方步步緊逼,身上的也劃出了條條紅蛇,沈流舒也動了真火,“姑娘何必如此,正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日之事是沈某有錯在先,可在其位謀其職,沈某自認(rèn)情有可原,何況多次誠心道歉,姑娘再來刺殺沈某,是否有些小肚雞腸?”
“你怎么知道?”剛出口,自知失言,又故意壓著嗓子說,“在下不過是個江湖人士,實在看不慣你這狗官的所做所為,今日便要為民除害,看劍!”
沈流舒忍笑忍的憋出內(nèi)傷,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腦子有些不太靈光。
二人再次打?qū)⑵饋怼?br/> “姑娘不必裝蒜,你的言行舉止已將暴露了,何必自欺欺人?”
那人不語,手下刀光劍影,快若驚雷。拋開別的不說,此女武功屬實高強,而且自恃,故多番交手用的都是拳腳,未曾動用分毫的內(nèi)力。
又是一劍飄過,看似輕浮,實則沉穩(wěn),斬落了些許發(fā)絲,就著雨勢,縹緲不見。
“你先前大喊淫賊我就已經(jīng)知曉,何不坐下來喝杯茶,吃個包子好生商量一番?”
“今日你必死!”女子已經(jīng)不打算偽裝,嬌喝一聲,手一抖,細(xì)劍飛出,沈流舒躲避不及,況且這次有意無意的夾帶著內(nèi)力。
當(dāng)!
樸刀被震落,虎口隱隱作痛。
“清白固然重要,可姑娘便是殺了沈某,可該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
“那我就先殺了你,然后自殺?!?br/> 沈流舒氣極反笑,調(diào)侃道,“那不是就是殉情?”
“呸!不要臉?!?br/> 那人已經(jīng)不加掩飾,就差破口大罵,“美的你,本姑娘何等身份能和你殉情?!?br/> “姑娘這算破罐子破摔了?”沈流舒沒有惡意,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此話似火上澆油,那女子聽完忿然作色,“廢話少說,淫賊受死!”
眸若冷電,長劍如虹。
沈流舒來不及撿刀,只得踩著碎步后退。只見他忽然一個趔趄,身子向前一傾,又是兩個踉蹌,看似跌倒實則為了貼身,趁她晃神,三下五除二奪下那女子的細(xì)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