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依稀出自一個女人口中,梁遲徽仔細分辨,何桑的輪廓漸漸顯現(xiàn)。
“遲徽,你應酬喝酒了嗎?我晾了一碗醒酒湯?!?br/>
“遲徽,我今天幫你買了襯衫,你試一試?!?br/>
“遲徽,我的浴巾掛在陽臺,你收一下。”
何桑穿著粉色的居家服,淺白色的圍裙,扎了一個松散的馬尾,指甲沒有涂任何顏色,修剪成飽滿的小橢圓,笑著一步步靠近他。
梁遲徽太多年沒有感受過女人在家忙碌等候他的溫情。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腦海驀地涌現(xiàn)出從未發(fā)生的場面,卻又如此清晰,如此觸手可及的真實。
“梁總?”何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梁遲徽看向她,“怎么了?!?br/>
“我下樓?!?br/>
樓梯不窄,只是湊巧在拐彎的位置,木梯是傾斜的,才擁擠了一些。
“抱歉?!八蟊蹟n住西裝,挺拔側立,盡量騰出更大的空間,何桑背貼墻,蹭過弧角,直奔廚房。
“芳姐!有小煮鍋嗎?我煮湯?!?br/>
“有湯鍋的?!狈冀憷_柜門,“您喝什么湯?我煮吧?!?br/>
何桑搖頭,“他只喝我煮的,他有頭痛的毛病,我和一位東北廚師學了藥膳,一開始藥材的劑量我掌握不熟練,湯很苦,后來我浪費了一堆食材,勉強成功?!?br/>
芳姐笑,“怪不得三公子寵您,這年紀的小姑娘哪個樂意下廚啊?!?br/>
她猶豫了一秒,“我煮一大鍋吧,興許梁董和夫人也喜歡?!?br/>
“梁董喜歡藥膳,夫人喝不慣草藥味,您多煮幾顆棗,夫人愛吃黑棗?!?br/>
芳姐心里有數(shù),梁璟不討厭何桑,他不討厭已是萬分難得。大約何桑與翁瓊都是演話劇的,演過同一角色,加上何桑不浮躁,不妖艷,而且梁家的男人個個兒眼毒,合眼緣了自然容得下,不合眼緣再如何迎合巴結,也無濟于事。
由于梁璟待何桑不錯的緣故,芳姐也愿意提點她,與紀席蘭緩和緩和。
何桑跟著芳姐去地下室,梁家富貴,衣食住行一律是最好的,補藥也應有盡有,何桑在貨架上挑了兩樣,又返回一樓。
途經(jīng)客廳,梁遲徽在洗手間清理皮鞋,門敞開,芳姐這時留意到他,“二公子,您在老宅吃晚餐嗎。”
“我不餓,回屋歇息?!?br/>
擦肩而過之際,他禮節(jié)性點了下頭,何桑也點頭。
一個向南,一個向北,梁遲徽又駐足,扭頭望了一眼。
客房的浴室有一瓶白茶香的沐浴露,他上周的某一夜,順手用了一次,他不大適應那味道,這會兒何桑走動間帶起微風,他又聞到了。
清甜,馨香。
像軟軟的針尖,刺在他血管。
剎那的猛烈,又歸于平靜。
梁遲徽默不作聲回到臥房,擰開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沉入池底。
水流激蕩,澆在他頭頂,澆了好半晌,他喘息著起身,摘下金屬架的毛巾,面無表情擦干水珠。
秘書正好推門,“梁總,明天的會議稿?!?br/>
梁遲徽又恢復以往鎮(zhèn)定從容的模樣,“通知董事局了嗎?!?br/>
“通知了。您正式復職,董事,高管,秘書部,我逐一囑咐過,不允許一人缺席?!?br/>
男人坐下,接過文件夾,“盯緊馮志奎?!?br/>
“您放心,馮志奎一心拿您當救命稻草,他寧可自己承擔,絕不拖您下水,斷了自己的后路。”
梁遲徽輕笑,“一個愚蠢到等我拯救他的廢物,已經(jīng)沒用處了。”
“馮志奎在牢里的日子不好熬,廣和集團上報市里重大意外二十九起,普通意外八十多起,冀省傷亡的建筑工有一半來自廣和集團的工程。其實賠償款到位,家屬百分百罷休,偏偏馮志奎貪得無厭,連撫恤金也吞了。民工聯(lián)合上訪維權,可惜不順利。馮志奎以后的獄警,獄友,應該也痛恨這種壓榨底層百姓的奸商,從天堂墮入地獄,他扛不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