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問淡淡道:“你這要求太過無禮,已經(jīng)超過了調(diào)解糾紛、互利互助的范疇,叫我如何能答應?就好比我去找怡和行,說我快破產(chǎn)了,想入股,占一成,你說伍掌柜會不會把我趕出來?”
李靈樞站著,目光直視,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任我們長安堂自生自滅了?”
李素問端坐不動,慢條斯理,道:“你們長安堂掙了錢不會分我一文錢,現(xiàn)在虧本了卻要我給你銀子,這是何道理?”
李靈樞也坐了下來,道:“嘿嘿,我懂了。大家看清楚了吧,這就是你們新推舉出來的大先生。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br/> 李素問道:“任你怎么說。我問心無愧!”
在場諸人,多是明白事理的,紛紛指責李靈樞無理取鬧。
錢捕頭是個暴脾氣,沖著李靈樞道:“我看你就是來搗亂的!你給我小心點,不然要你好看?!?br/> 李靈樞嘻嘻哈哈,道:“好啊,我等著?!闭f完,和宋俊臣推門而去。
錢捕頭吐了口唾沫,罵道:“混賬東西,誠心搗亂。”
好好的一次換屆,讓李靈樞給攪了。李逸云覺得有些晦氣,李素問倒是不以為意。
待人群漸漸散去,錢掌柜湊過來,道:“你們家李老二居心叵測啊。這段時間,他到處請人喝酒,拉幫結(jié)派,恐怕是要對你們同舟堂不利。畢竟,被掃地出門是奇恥大辱。”
李逸云恨李靈樞入股,道:“李靈樞當初出賣我們同舟堂,當了同舟堂的叛徒。他還有臉來報復我們?”
錢掌柜笑道:“逸云,這個我可得跟你多嘮叨幾句。但凡家族里出了叛徒,叛變以后就會極其痛恨家族。他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只會覺得別人對不起他。他混得越慘,以前的家族發(fā)展得越好,他就越惱火。如果以前的家族變得很差,他就欣喜若狂、幸災樂禍。因為這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如果家族還是興旺發(fā)達,他就想毀掉它。就好比,歷朝歷代的漢奸都比敵國更兇殘,更痛恨自己的國家和朝廷。李靈樞此人就是典型。他在洋人那里卑躬屈膝,在宋俊臣那里臥薪嘗膽,肯定有所圖謀。我估計就是想毀掉同舟堂。咱們得小心點。”
李逸云想起追風蘇合丸,道:“我懷疑他是覬覦同舟堂的秘方和工藝流程?!?br/> 錢掌柜點點頭,道:“也有這個可能?!?br/> 李素問痛心疾首,道:“我的父親走得早,是我把李靈樞帶大。長兄如父。養(yǎng)不教父之過?。“?,誰能想到李靈樞現(xiàn)在變成這般模樣?!?br/> 李逸云安撫道:“父親不必自責,是他自己痰迷心竅,不關(guān)他人事。”
錢掌柜笑了笑,道:“總之,小心為上。”
天越來越黑了。
李逸云回到家,思索著李靈樞會怎么搗亂,自己該如何應對。李靈樞在同舟堂待了幾十年,也參與過同舟堂的經(jīng)營,對同舟堂極為了解。三年前,李靈樞用假的追風蘇合丸把同舟堂搞得天翻地覆。這次,他又會使出什么陰謀詭計?
如果李靈樞是外敵也就罷了,偏偏是李家的自己人!
兄弟鬩墻,何其悲乎。
次日醒來,李靈樞用過早飯,便去十三行的店鋪,尋找新的商機。如今同舟堂在廣州城內(nèi)的藥鋪生意照做,讓老父親看著場子,同舟堂在十三行的對外貿(mào)易便讓李逸云自己負責。李逸云拉了一班老伙計,又在錢掌柜的介紹下召集了一些十三行的熟手,組建自己的班底。經(jīng)過第一筆買賣的磨練,眾人都對和洋人的生意都熟悉了許多,不再茫然無措。
孔帕尼和他做了一回生意,合作愉快,便再次進行買賣。上次是收了大黃,當做試水。這次繼續(xù)收大黃,還有桂皮、麝香、樟腦等物。檀香不僅僅是藥材,也是價格昂貴的香料,價格幾乎等同于黃金。額檀香價格高,利潤也高。不過,孔帕尼重點要樟腦,達六千四百八十擔,每但價值八兩,共計五萬一千八百四十兩!
李逸云大喜,立即接下來這個活??着聊嶂Ц读硕ń穑p方也簽訂了協(xié)議,公事公辦。在協(xié)議時間內(nèi),倘若李逸云不能及時交貨,便要按天支付滯納金。倘若交貨之后,孔帕尼不能按時交付尾款,也要向李逸云賠償滯納金。滯納金極其昂貴。
孔帕尼道:“所謂親兄弟,明算賬!”
李逸云喜歡這等用契約來說問題的方式,反而不喜歡老一輩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客客氣氣、互相摸底的氣氛。
收到定金,李逸云便去找各位藥商收購樟腦,各位藥商再找藥農(nóng)收購。有的藥商自家便經(jīng)營著藥園,有的藥商去下鄉(xiāng)收購。
在收購過程中,李逸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許多藥商聲稱缺貨,或者臨時提高價格,這讓他的收購困難重重。他逐個逐個地請這些藥商喝酒,對方聲稱人工成本增加,今天天氣變化莫測,收成很差,所以成本上升。不過,楊際泰和王繡兩人收購的成本并未增加。
眾人成本上漲太多,同舟堂一時拿不出如此多的資金。如果找商號借貸,倒是能解燃眉之急,但是會給同舟堂的生意帶來極大的壓力,且治標不治本。問題不在于同舟堂資金不夠,而是供貨的商家臨時漲價。